《一个桶》|贾樟柯用一部手机，拍出了父母笨拙的爱

枫v绯

过年时踏上离家的路，才发现，有些东西是离不开的。
文 | 王子戌 编辑 | 胡雯雯
今年春节，Apple 邀请导演贾樟柯用 iPhone XS 拍摄的短片《一个桶》发布了。
尽管前有陈可辛去年拍的刷屏短片《三分钟》，后有今年异军突起的《啥是佩奇》，两边夹击之下，这位以文艺片擅长的导演经受着不小的考验，但我依然被这部六分多钟的片子勾起了一丝感动。


《一个桶》讲述的是一个平实细腻的故事：在家乡过完年的孩子，准备回城。母亲将为他准备的东西装在一个白色塑料桶中，用黄色的胶布严严实实地封好，坚持要他带回去。
回城的路很远，孩子先后要坐摩的、渡轮、巴士，沉重的桶让他的路程愈加狼狈。挤车时，他只能嘴里叼着票、抱着桶；半路上走到一半，桶把手还突然断裂，一路滚下坡……


影片内在的冲突，是母爱的表达和孩子的被动接受：孩子不知道桶里是什么，行动的不便让他面露尴尬。尤其是面对陌生女孩的讥笑，他只能苦笑叹气，但随即望向窗外，惦念起母亲的殷切与盼望。
" 回到故乡再离开，每次春节都会经历这样的相聚再分离。" 贾樟柯过去看过很多关于春节的故事，基本都围绕着如何 " 回家 "。而这次他讲述的，是春节后人们回到城市的 " 逆向运动 "，充满了惆怅感。
影片中的一段台词，其实来自导演和母亲常有的对话 :" 每次我问母亲，北京什么都有，拿那么多干什么？母亲总会说，外面的能有家里的好？"


外面的，不一定不如家里的好，但它们陪伴着儿子来到北京，就好像母亲也在北京照顾他一样。
这似乎是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故事。我想起自己每次离家时，行李箱里总会塞满大包小包的特产：玫瑰鲜花饼、两罐油炸鸡纵、用纸包好的蘸料。我怕过安检麻烦，每次出发前都偷偷拿出一些，结果到了学校一看，拿走的又被父母在半夜偷偷放了回去。


油炸鸡纵需要整整两个小时，蘸料需要用油纸包起来，才不容易洒。每次父母在厨房忙忙碌碌张罗，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到箱子时，我从来没有说过谢谢。
但直到我去了异国他乡，对着汉堡反胃，忽然想起那堆鲜花饼时，终于无比怀念起家的味道，以及那些躲在精心准备的食物里的爱。


除了表现父母不善言辞的爱，短片的细节也让人感动：影片伊始，母亲背的箩筐里放着一卷黄胶带，为了密封桶早早准备；孩子的惯用手是右手，但初次提桶却用左手，其实是为了展现镜头中的日历：12 号。2019 年 2 月 12 号是农历初八，正是过完年的第一天，人们返城的日子；孩子想念母亲时，江边烟花绽放，是年味的闪回。
这些细节让故事血肉丰满，也上升成思乡的意象，让观众产生共鸣。


影片的配乐也值得一提，C 大调平实而温软，单簧管悠扬，配合着离家时的思念。主旋律钢琴和弦在 1 分 29 秒母子分别，与 4 分 53 秒孩子打开桶时两次出现。孩子看见桶中之物的感动，母子分别时的不舍，通过相同的音符连接起相同情绪，首尾呼应，是影片自洽而美好的设计。
所以在我看来，纵使《一个桶》在结尾某些情节上有些牵强，但整体的细节、戏剧冲突、故事和感情，都足以使其成为一部完整的好作品。
人人都有拍摄的权利


" 我干了 20 年电影，从来没有用手机拍过电影。我的一些同行已经用手机拍出了长片，我们这个行业总是随着技术的改变在革新。我特别渴望感受一下，小小的手机能拍出什么？它跟传统电影拍摄有什么不一样？这次终于实现了。"
贾樟柯回忆，最初是苹果公司拿着剧本找他的。对方认为，这个故事和他过去的风格非常统一：这些人站着的土地，是感情的温床。


所以长江峡谷在《一个桶》里再次入镜。无人机航拍长江乌江交汇处的大好河山，江岸燃气的烟花，这些并不是他有意为之，而是 " 生活的经验与故乡的重合。"
出生于 1970 年代的贾樟柯，曾因为拍电影高昂的制作成本望而却步。" 大家一年拍个照就了不起了，不像今天我们有手机，随时拍，随时传输影像。所以当时觉得这个事业离我非常遥远 "。如今，电影不再是有钱人和艺术大腕才能玩儿的东西，技术的发展，让人人都有了创作电影的权利。


诚然，《一个桶》是由国内一流的导演，加上专业的团队，拿着精心打磨的剧本，以及价格不菲的各种配件打造出来的。拍摄时用到的 Beastgrip 支架和转接环、大疆的手持云台和航拍无人机、售价八千的日光可视高清显示器、多个镜头拼接起来的拍摄镜头……加起来的价格早就超过了一台智能手机。
但贾樟柯使用的拍摄技巧和经验，却是每个人都可以借鉴的。比如影片中，主人公抱着桶坐在大巴上的固定镜头，左右两处有模糊的前景遮挡，体现了十分自然的浅景深效果。其实导演只不过运用了手机自带的景深功能，拍摄时并没有调节具体参数，只做了简单的滑动；


又比如在影片的另一处，主人公打开桶，细沙从镜头上方落下的场景。他在拍摄时，只是简单地把手机放在桶里，用高清慢镜头仰拍，呈现了细沙缓缓落下的样子：


在导演看来，对拍摄新人唯一有价值的建议就是 " 多拍、多记录 "。最难的一步，不是驾驶无人机航拍山川，而是拿起手机拍摄的那一刻。
技术的普惠性让艺术重归生活，用心记录，让每个人开始记录，这或许是比 " 一个桶 " 更深远的意义。
来源｜南都周刊
END
欢迎分享到朋友圈，如想取得授权请邮件：newmedia@nbweekly.com。如果想找到小南，可以在后台回复「小南」试试看哦 ~